潍县萝卜,一“润”知冬
□ 新派特约评论员 丛珊
风里添了凉意,街头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,行人裹紧衣领加快了脚步;可市集的摊位上总能望见一抹翠绿,掂在手里沉甸甸,一刀切下“咔嚓”作响,清甜的气息瞬间散开,勾住了往来行人的目光。潍县萝卜的季节,就这样悄然而至。
无论是赶早集的老人,还是下班归家的路人,总会捎上几根青萝卜。洗净,切成匀称的薄片或是竖条,就着一杯热茶慢慢嚼,脆嫩多汁的口感里,一丝微辣混着甘甜,从舌尖润到心底,连北方冬日的干冷都仿佛淡了几分。
一根萝卜的脆甜,究竟润的是什么?
风土孕珍味,千载萝卜香
入冬的风物里,潍县萝卜最得潍坊人的偏爱,它藏着渤海湾畔的日光与水土,带着独有的清爽与实在。它生在田间,埋于土层,外皮青绿、入土部分嫩白,模样朴实无华,可切开后,果肉翠如碧玉,咬下去脆嫩无渣,甜中带鲜,余味悠长。
在中国人的饮食记忆中,萝卜的身影自古便在。《诗经》中“采葑采菲,无以下体”的“菲”,便是早期的萝卜,古人早已懂得采食这来自土地的馈赠。宋代刘子翚有诗云:“密壤深根蒂,风霜已饱经。如何纯白质,近蒂染微青。”生动地描述了萝卜的一生之旅。到了明清时期,山东成为萝卜优质产区,潍县更是凭借得天独厚的条件脱颖而出。清乾隆年间的《潍县志》明确记载,潍县萝卜“青者最良,遐迩知名”,三百多年的栽培历史,让它早已成为潍坊的农业名片,更是获评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。
潍坊北邻渤海湾,秋季光照充足、昼夜温差大,利于萝卜积聚糖分;沿海的充沛降雨与富含有机质、磷钾的土壤,让萝卜吸足养分,成就了“香辣脆甜、多汁味美”的特质。寒亭区作为核心产区,这里的“高脚青”是传统名品,翠绿细长、风味浓郁;而近年培育的“冰激凌萝卜”“翡翠翠玉”等品种,糖度更高、辣味更柔,成了年轻人追捧的“水果萝卜”。
田埂上的农民最期盼的便是霜降,经霜后的萝卜糖分沉淀,口感愈发清甜。此时拔出的萝卜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,码在田埂上排成一列。带回家后,洗净晾干,或直接鲜食,或腌制成咸菜,或送给亲友分享。这些来自田野的馈赠,就这样走进了潍坊人的生活,开启了一段清润的冬日旅程。
百味皆可搭,一热暖寒冬
潍县萝卜最迷人之处,就是在于它的“百搭”与“本真”。可生可熟,可甜可咸,既能作为水果生吃解馋,也能入菜变成美味佳肴,与各色食材都可以相得益彰,却始终保留着自身的清润本色。
在潍坊,生吃萝卜是最地道的吃法。潍坊人待客,不像别处仅仅摆瓜子果盘,而是沏一壶热茶,配上切好的萝卜片,茶香混着萝卜香,便成了日常最淳朴的待客之道。洗净切好的萝卜摆上桌,咬上一口,“咔嚓”声清脆入耳,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辣感,清爽解腻。
入菜的萝卜则更多了几分烟火气。潍坊特色小吃“哑巴辣椒”,别有一番风味,萝卜丝炖粉条、炸萝卜丸子、五香萝卜干,更是寻常人家的冬日常客。
萝卜在不同的烹饪方式里,演绎着人间百味。人们对这口脆甜的期待从未改变:秋风起,霜降至,餐桌摆上几根鲜萝卜,亦可生嚼,也可慢煮,那股清甜润喉的瞬间,便感知冬天的寒凉也并非难以抵御。
烟火藏深意,清润入人心
正如萝卜口感般脆嫩绵长,潍县萝卜带给潍坊人的,早已不只是味觉的享受,更承载着潍坊这里深厚的文化记忆与生活哲学。一口脆萝卜下肚儿,那些穿越百年的生活智慧与人间温情,便在心底缓缓流淌,回味无穷。
人间烟火最抚心。潍县萝卜最动人的,是它融入日常的烟火气。它出现在市集的喧嚣里,也藏在书房的茶盘旁,更守在灶台的热气中。切萝卜的“咔嚓”声、煮萝卜的咕嘟声、嚼萝卜的脆响,都是生活最质朴的慰藉。杜甫笔下“金城土酥静如练”的“土酥”指的就是萝卜,古人早已懂得用它抚慰饥肠;如今,潍坊人依旧坚守着这份简单,一根萝卜、一杯热茶、一股温情,便是冬日里最踏实的幸福。
岁时礼俗藏温情。萝卜早已深深融入潍坊的民俗文化中。民间流传“正月初九吃萝卜不牙疼,可防百病”的说法,立春吃萝卜更是习俗,帮助消解节日积食。潍坊的萝卜文化节已举办十几届,品萝卜、逛展会、看演出,让这道风物成为连接邻里乡情的纽带。而“一个萝卜一个坑”的谚语,既暗含做事踏实的道理,也藏着潍坊人朴实的处世哲学。
药食同源润身心。在传统养生理念中,素有“冬吃萝卜赛人参”的说法,“鱼生火,肉生痰,萝卜白菜保平安”的俗语更是广为流传。冬日里煮一碗萝卜粥、炖一锅萝卜丝汤,不仅可以消食解腻,更能滋养身心。潍坊人经常将萝卜融入日常饮食,用最天然的食材,守护着家人的健康。
剥开萝卜的外皮,尝到的是土地的馈赠,是烟火的温暖,更是岁月沉淀的温柔。在水土、人情与节气的交融中,这根小小的萝卜,就这样滋养着一代又一代潍坊人,让冬日的日子,始终清润而充满温情。
温情润人心,萝卜藏岁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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